「all钟」堂堂抚慰_01二十年(上)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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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二十年(上) (第8/8页)


    我爸泡茶的时候,把茶碗放在小桌子上,水壶悬在空中,落下的开水慢慢烫茶叶。他看着碗内翻滚的混浊茶水,活动一下固定良久的酸软手腕,轻轻叹息:“现在一年不如一年了,力道都控制不好。”

    我接过那只碗,小口吹着:“没有骗,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隐瞒?”我爸看我一眼,“隐瞒怎么不算欺骗?”

    隐瞒也算欺骗。那我爸几乎没有一刻是不被别人骗的,我哥、若陀叔、达达利亚……所有人都骗过他。他们对我爸的爱是表面信仰,背地里虐待。爱他越深,骗他越狠。

    跪在他面前的时候求他,哭他,一转头又想拿着刀狠狠剖开我爸的肠肚,将里面的东西都吞吃干净。

    我爸空了腹腔后还想抓住他们,拉他们回头。可恶鬼嘴角滋一片血,只求口腹之欲。我爸佛面神心,于是他们自顾自地吞咽,一次都不敢抬头看他。

    17.

    剩一个半月要高考,我爸周末推出那辆老旧的自行车。

    安城有一座安山庙,里面摆着三宝佛,在郊外的安山上,离市内二十公里开外。那山算个景点,节假日常有人去采风游玩。若是遇到婚丧嫁娶、科考升官,也有不少人去庙里求神拜佛,想求一段好运。

    我爸也想给我和我哥各求一截平安绳,若陀叔想开车送他去,他却执意要骑车,说自己大学时到那里去就是骑车,后来又跟战友去过几次,也都是用的自行车。要是这次换了汽车,过去庙里那玉面佛该不认识他了。

    我爸说这话当然是拿若陀叔逗闷子,对面的人果然被噎笑了。反正他在我爸跟前大多妥协:“我看你也是轴,又迷信又轴。”

    安城周末上山的人多,我爸起个大早,中午还是被堵在山上。他给我和我哥打电话,说赶不上回来吃午饭,让我们先热热冰箱里的剩饭将就一下。吃了饭记得睡觉,下午还要上课。他唠唠叨叨一大堆,被我哥哼哼唧唧敷衍过去。

    结果我从冰箱里端出菜,我哥就换好鞋要出门。

    我叫住他:“你干吗去呀?”

    他头都没回:“出去化工厂找一趟若陀叔,你先吃不用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从锅里拿出冒着热气的菜,我扒了两口米饭,在中午的困意中迷迷糊糊想起,好像是有某一个晚上,我哥偷偷告诉我,说他一定要留下来,并且一定会说服我爸。

    具体哪个晚上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他说完就把牙刷塞进嘴里,哼着歌刷出满嘴泡沫。

    18.

    没等到我哥,等来了若陀叔的电话。

    催得火急火燎让我去市医院看我哥,他急得破了音,说话也颠三倒四,什么护栏坏了,人掉进硫酸池里。我来不及听他说完就冲出家门,一路上被出租车的汽油味儿摇晕,终于到医院门前,脚软得站不住。

    应该是安城的中午。中午太热了,热得我难受,热得我想吐。热浪混进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里,熏得我头晕目眩,走过那么多人的楼梯长廊,一踩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上。

    上了四楼才看到若陀叔。他坐在蓝色公共长椅上,看到我时站起来过来拉我,他的眼睛揉得太厉害,连着周围都红肿起来。

    我问他:我哥呢?

    若陀叔拉我的时候果断,这时候支支吾吾起来,半天说不出话。

    我叫起来,又喊他:我哥呢?我哥哪去了?!有护士上来看我们,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穿白色衣服的女人拉住我,抓着我的胳膊安抚我。他们说我跟疯了一样尖叫,吵得整层楼不得安宁,引得一些病人都出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若陀叔想上来抱我,我又扭起来,想从他怀里钻出去。钻不出去就用牙咬他,在外套袖口上咬出一排口水渍,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要我哥!!!我哥呢?!!

    “推进去了、推进去了……”若陀叔搂着我哭,声音颤得几乎失真。

    他们要找我爸来,若陀叔说已经给我爸打过电话,估计现在在路上。他们又自己谈起来,说二楼的地方,护栏松动,我哥跑到那上面去。周末厂里没什么人,他满场子找若陀叔,靠着那个栏杆,结果栏杆断了,就掉下去了。

    据说我哥掉进硫酸缸的一瞬间,我爸恰好跪在佛像前。

    他认真地插好两柱香,在禅香缭绕中摆手磕头,嘴里喃喃自语:

    “求佛祖保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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