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不是海棠红/薛杜】合集_托妻献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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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妻献子 (第3/4页)

哪怕日本人现在就闯进屋里拿刺刀横在他脖子上,他也会昂着头咬着牙说一句不走。薛千山能料到。

    惜命的本能敌不过文人的傲骨与青年的热血。但有一样东西能。

    他慢悠悠应一句“哦”,然后端起了杯子,再没有开口。

    杜洛城都做好了跟人长篇大论一番国仇家恨烽火连天怎能去国抛家独自苟活的准备,看人不温不火的反应,忽然有了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茫然。

    他低头去看茶水上的浮沫,空气一时静下来。

    半晌,当空气静得快要结起冰的时候,薛千山忽然凑近人,换了一副轻松的神态,问:“您听过《托妻献子》吗?”

    小少爷是天桥、茶馆的常客,什样杂耍什么没见过一点。但脑子却还没转过来,觉得他问得很突兀,顺口问:“怎么?”

    他还嫌挨得不够近,俯下身,握住人的手,在手心里捏了捏。“那您觉得咱俩算不算那‘穿房过屋,妻子不避’的交情?”

    手心里陡然被贴上一点热度,杜洛城一惊,给人挣开了:“少来,咱俩没什么交情!”

    他的手在空中一顿,顺势收回来,捂着心口:“您为我抛却清名,不顾身家性命,这算是没什么交情?”话说得煽情,也因煽情显出一点浮夸与玩笑的态度。有些话,如果不是用玩笑说出来,就显得太沉重。

    那些事杜洛城敢做,却不敢听人说,脸都要涨红了,喉间一哽,说怎么着吧。

    薛千山见人上了钩,这才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您得走,不为您自己,权当是为了我。家里放着颗定时炸弹,我护不住她们。还请您替我将家眷带往香港暂避。”

    他很好听地说着家眷,实际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至少在此刻,她们是他手上的筹码,是一份被具象化的责任,用以逼迫小少爷去国离乡,逼迫他在异乡好好生活。

    他说完,悄悄去打量对面人,见人油盐不进的神色出现一点裂缝,低着头,眼神定定的,好像在思考、在犹豫。

    一叠车票与支票被递到眼前,杜洛城像被惊醒了似的,抬眼看他。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就那么静静地打量着他。

    手在半空中停了半晌。坏了,递早了,他心想。聪明的商人会很好地给心里的算盘消音,但再聪明的人,沾上了一个爱字情字,也陡然变得莽撞与愚拙起来。他心里打着鼓地,接受对面人的目光。

    他忐忑着,忽然感到手里的重量一轻,一只手擦过他指尖,把那叠纸接过去。

    杜洛城把东西拿在手里,也没看,只是把纸折起来又翻回去,留下点褶皱。然后抬起头,问他:“什么时候的车?”

    “明天下午两点。”

    “那还早呢。”话音刚落,杜洛城攥着人衣领,仰头吻上去。

    眼镜撞出清脆的声响,他不管不顾地抬高下巴贴得更近。叩开齿关,把舌头送进去翻搅。

    气息乱了。热意在寒冬中升腾上来。

    勉强分开这个吻。他贴在人耳边,声音是蜜糖里滚过一遭的低哑缠绵,带着一点迷乱:“今晚留下来,啊?”

    整个人陷进柔软床铺的时候杜洛城脑子里忽然冒出一点思绪:这张床今夜是最后一次睡了。

    转头望向四周,墙上他从法国带回来的装饰画,案上从家里拿出来的古董花瓶,翻了一半的书和未完的稿子……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半生的心血。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佛家讲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他自认牵挂太多,参不透。

    薛千山等人把目光收回来,落在自己身上,才小心翼翼去摘他的眼镜。没了镜片掩盖,看见他眼底一片乌青,于是在眼角落下一个轻如叹息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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