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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16岁的春天 (第2/2页)
踱步,拉开窗户看黎明前的月亮。 金灿灿的月亮,圆润饱满像一个黄金饼,孔隅兴奋得浑身发抖,他头一次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孔隅恨不得冲进窦玟彗的卧室,立刻把她摇醒,以救世主的口吻告诉她,“我想到办法解决你的烂账了,代价是你得负责我一辈子。” 但孔隅不敢,他只能在窗边独自兴奋徘徊,不敢在深夜打开主卧的房门,不敢吵醒窦玟彗的睡眠。好不容易天亮了,他向窦玟彗说出他的想法,也没有趾高气昂的音量,孔隅像个忐忑的乙方,小心翼翼观察窦玟彗的脸色。 “只要一把火就好,可以烧掉很多东西。即使什么也没烧,我们也可以说,烧掉了很多东西。” 孔隅提到“我们”,他用语言把窦玟彗拉到他身边,对面沉思的金主对此没有异议。 燃烧的火是个好东西,它象征着决心和希望,从孔隅的心里冒出来。他在窦玟彗犹豫又感兴趣的眼神鼓励下,缓缓讲述他的计划。 “我们需要一到两个替罪羊,成为工厂的负责人,这样火烧起来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资方嘛。” “我们不需要一场多大的火,只要一场意外的火,账面差多少,这场火的损失就是多少。” “我们当然要安抚人心,给他们一笔丰厚补偿,所以替罪羊最好是家里急需钱的中年男人。” 孔隅用了很多个“我们”,他在多次重复中,把窦玟彗和他的命运绑在一起。 婚姻的本质是利益关系,孔隅已经做到了,他站在阶级跨越的跳板上,奋力一搏。 他完成了第一步,通过平蓓怡牵线搭桥,联系老厂长盘下旧厂区。窦玟彗完成第二步,派遣集团两名中层到安县,成立新的公司。 大约两个月后,窦玟彗告诉他点火的日子要来了。 孔隅听在耳中,他知道是他的好日子要来了。 那是一个迷蒙的春天,安县罕见地经历了雾霾侵袭。孔隅准备好他的离婚协议,带上他的离婚律师齐烽,回到他安静的家里。 如他所料,平蓓怡没有闹情绪,读书人总爱讲体面,孔隅确信平蓓怡总会给他体面。 孔姒的家庭崩解于她16岁的春天,她是被通知的那个。家门口通往车站的路灰蒙蒙,孔隅拖着箱子往雾的深处走,他留下了一百万元,十分慷慨的分手费。 这个离别的春天里,孔姒凝视着父亲的背影,他没有一次回头。再往前几乎看不清了,父亲的形象消失于她的眼睛,孔姒砰地关上门。 一个月后,大火来了,安县的人没有预料。 在计划好的夜晚里,工厂应该空荡荡,地上恰巧有些旧报纸,这是易燃物。 勤劳的卡车司机不知道孔隅的计划,他为了多拉一趟货连轴转,提前三小时把一车氯乙烯拉到工厂。 点火的人没有检查,在旧报纸附近留下一根未熄灭的烟头。 火舌悄无声息往外爬,静谧的夜晚没有蛙鸣,燃烧的动静渐渐清晰。 安县毫无征兆发出一声爆鸣,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被惊醒。 窗外是漫天的火红色,盖过整个夜幕的范围。爆炸声震得地面像一只筛盘,孔姒扶着床沿站起来,听见遥远的悲鸣,从消防车警笛的间隙里传来。 平蓓怡出门救火了,几乎所有成年人都出门去救火,他们被消防拦下,只有警察进去了。 第二天听说死了一个警察,孔姒不知道真假,她窝在平蓓怡臂弯发抖,但平蓓怡执意出门,她新育种的梨树苗可能全面阵亡,平蓓怡希望捡到一两株能救的。 于是孔姒站在家门口,目送着母亲的背影。 母亲离去的方向和父亲相反,她要去的目的地是梨树园,她的背影融进爆炸后呛人的浓烟里。 孔姒眼看着,母亲的影子在她眼中消失了。 这不是个好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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