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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的低语 (第3/4页)

而顾园知道,李教授有个最终备份的好习惯。在-20℃的冰柜中找到一小管特制的试剂管,透过浅棕色的管壁,她依稀能看见通透的绿色液体。

    用一根金属链子穿过顶部小圈,顾园就这么任由它直触了自己的体温。

    低温,只会压抑它的活性;35℃,这个温度正好,心脏在皮下急切跳动,即使刀鞘冰冷,但胸口依旧温热。

    血,一丝一丝地从前胸的刀痕里渗出,她装作投降似地低下了头,左手尚能动地,一点一点捂住流动的红。终于要被邪恶压倒得五体投地,顾园肩背内扣,全身龟缩起来,压出呜呜咽咽的、断了气似的哭音。

    姿势完美,时机成熟,他要吃大餐了。抬起那把光可鉴人的刀面,棒球男不客气地拍了拍女人遮遮掩掩的侧脸,幕天席地之下,他当即要侵略进刀尖的这片沃土。

    咔嗒,用牙咬开瓶口;咕咚咕咚,她全部喝了进去,一滴没漏。

    几乎可以是听不见了。

    那是人类顾园最后发出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怎么了,她犯疯病了?”“切,疯的老大也啃得下去,有什么好怪的。”

    “不对不对,老、老大!快退……”“快——逃——”

    “啊啊啊啊啊血!是血!碎了!全碎了!是怪物!是怪物!”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赫、赫赫我不想……死……”

    疼痛,仿佛一双非人的翅膀,一根、一根,从我的后脊凭空钻出来,怪异的绒毛和尖羽擦过我的皮肤,在我的身上发出拉锯般的割rou声,好热。又好像被无形的手扯了去,一只一只的大羽扇连根拔出了我的皮,在我的脑皮层上揉搓出尖锐暴鸣,好冷。

    冷和热翻来覆去地搅拌我的脑浆,温度、重力、人体……概念全都混沌不堪,我只是把自己放在一颗颗红的粉的蓝的绿的冰格里,一块块像分尸般码好躺好。

    直到光明晒进后心的大洞之前。

    血腥味早一步抵达了顾园的眼球。她不需要呼吸就清楚了。

    全部都死掉了。死得密密匝匝的。

    全部,是我杀的。

    顾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刚刚还鲜明的那些人命,现在看来,一条完整的肠子、一根完整的肋骨都凑不出来。

    这样的我,还配回到人类中去吗?

    她看着手上血色的阴影,氧化的黑嵌在手纹上,面目全非。刚刚还骨折到一动不能动的手,如今已痊愈到完整地颤抖,并且,异常得鲜活。

    这还算是人类吗?

    她茫然地张开嘴,一个语词也拼凑不出,眼泪流不出,血液也流不出,人只是呆呆地站着,手足无措。

    无人生还,无人……罪人,也要融入这惨象当中。

    自裁吧,顾园。

    血色掐住了她的咽喉,化作一张薄纸卡在喉中,教她无法呼吸。恭俭温良让,为人二十余载的道德礼仪,将要吃下这动摇的灵魂。

    她的眼睛似闭微闭,在窒息的黑网之下,一朵红炎抢入末夜,盛放在她的海中。

    那是生的红莲,跨过死的深渊,截断了吞噬的口舌。

    降神的净火临于她的全身,烧断了取她性命的线。明明是焚烧万物的火焰,却美得如莲花起舞。顾园抛弃了本能,拥抱住了翩翩而飞的它们。预想中的疼痛和审判没有降临,她感到自己被无限的生机和希望包裹,为人的污垢和杂念都为之洗涤,繁重的灵魂洗去礼教的尘埃,荡涤一新。

    “别怕,什么都会不存在。”

    赤焰的莲潮向两边开,一个人白发如雪,自红炎中,他飘飘若仙,踏火出尘。

    “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所有命都是我取的。”

    他轻轻念道,似立誓言。话如诗,音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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