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柳 (第11/11页)

他还是喜欢这样称呼江欢，“你管济好自个儿，明哲保身才是正道，你们这阁子爱讲视死如归，实际是错的。”

    道是成人通透，秦渊早在交欢时便看出江欢的心事，这几句出口，气氛沉重，秦渊忍不住又贫嘴调节：“你没了谁给我俩生儿子。”

    话音未落，江欢整顿包袱的手中传来“叻啦叻啦”的声音，那七伏顽的药效已然过了，江欢调动内力，掰开两柄合起的链刃。

    “什么？”凉薄的五官挤出个冷透的脸，江欢剥掉货郎常陶好相与的魂儿，又做回凌雪人了。

    秦渊自讨没趣儿，耸肩骂江欢是装逼，光腚露鸟的，晃悠到门口唤隼去了。

    远天亮起鱼肚白，隼禽长鸣，叫得沉睡的少年有些不安稳。

    “师兄，你要走么……”卫明真拽住江欢的手，迷迷瞪瞪地撒娇。

    一声唤给江欢整颗心都解离了个利索，江欢忍着痛，抚开卫明真的眉心，俯身吻他：“这就走了。”

    卫明真半梦半醒地翻身让他吻得更实，享受着江欢的嘴唇贴到额间的柔软：“我等你。”

    江欢无奈地笑了笑，玄深的双眼中无光无念，空洞得骇人，但他却给卫明真一句满怀希冀的保证：“我很快回来。”

    卫明真睡梦中勾起的嘴角正像文葬的弧，把青年几近停跳的心脏削得鲜血直流：“好，我等师兄。”

    江欢动身是与秦渊一道走。

    “舐犊情深呐，”秦渊逗着鸟讽刺道，“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

    江欢加快脚程，根本不想理他。

    奈何秦渊不放过：“不是啊？哦，那我换个说头，货郎，你的柳筐还在我长安兄弟家里搁着呢，你还要不要？”

    秦渊也没料到江欢还要，“要，”江欢停步道，“秦哥，我托你一件事。”

    7.

    “他改口喊哥的时候一点好事都没有！有时候是我没好事又怎么样！这回可实打实坑了我一把！那血水埋在大雪底下都冻冰了！这小婊子！”秦渊喝着酒大骂，帮他保存柳筐的兄弟笑听着，没辙，秦渊刚从死人堆里挖东西出来，夜出鬼门关似的一身血腥臭，他可不敢惹了秦渊。

    终于等秦渊消气了，男子问：“那这东西？”

    秦渊瞥一眼桌上沾血的牌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娘的，我还得给他送回去！”

    8.

    开春了，太白山的雪化了许多，远门沟湖泊没了冰面，接替常娃儿干活的明娃儿捶了捶酸痛的腰椎，拎两桶水回到村里。

    卓老头在除夕后的一场大雪中去见他的酱婆了，卓氏酒寮的掌柜换成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儿。

    还是客栈里的小虎子，急匆匆跑过来：“明哥儿！柴火后头是长安的货郎给你送的东西！他说是年前那位爷给你的！”

    卫明真三步并两步跑去看，铁锋正围着柴火边的两担货物急得转圈，少年揭开盖顶，是两摞柳筐，九股柳条编的小筐，他年少时跟师兄学过。

    “九柳九柳，久留久留，我与斯人，长长久久。”那青年教他时也不大，且才变了声，嗓音温柔，轻细好听。

    铁锋登时跳了进去，猫儿踩奶似的，咬着块布包打滚。

    卫明真将铁锋抱到膝上，一人一豹席地而坐，卫明真抖着手拆那布包，他已经嗅到了血气。

    布包的织纹很差，里头倒有块质地还算上乘的黑绸，卫明真认得，那是丐帮弟子人手一个的云幕遮，怕这就是秦渊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包裹好料子了。

    云幕遮下裹的是扁散着腥味的牌子，黑沉木半边都是褐红色，没兑水时朱砂的颜色。

    8.

    墓林有位敛尸人。

    他姓甚名谁无人可知，凌雪弟子也不晓得他守在墓林有几年了。

    敛尸人是最平静的，尤是斫名的时候。

    敛尸人有数块小小的记事铜片。

    敛尸人容色冷峻地斫着字。

    「寳应元年，长安西市……」

    「会天大雪……」

    「长安古意弟子江欢，出状未果……」

    「尸首无存。」